开辟湖上交通线 |
||||||
|
||||||
一九四二年,抗日战争进入最艰苦的岁月。在日寇的残酷扫荡、分割“蚕食”下,鲁南山区根据地被压缩成“南北十余里,东西一线连”的严重局面。湖滨平原上,敌人的碉堡林立、沟路纵横。从湖西到鲁南、由华中去陕北的交通线,完全被敌人切断,上下不通,左右失去联系,对我十分不利。山东分局和鲁南、湖西区党委的首长都很着急,一再指示在微山湖区活动的游击部队,要开辟一条湖上交通线。这年夏天,湖西区党委派孙新民到微湖大队担任政委。临行前,军区首长说:“你们的主要任务是开辟湖上交通线,护送过往的干部。”朱瑞、肖华同志再三指示:“要服从大局,做好争取、瓦解敌人的工作,千方百计地保证湖上交通线的畅通。” 过去,有的干部不善于做敌伪的工作,总认为敌人就是敌人,反动派不打不倒,有什么好谈的?还有些同志片面地接受了“湖西肃托”的教训,怕犯“右倾”错误,不敢沾敌人的边。在这种错误思想指导下,一味地靠枪杆子,拼硬,硬打。但微湖大队这支不满二百人的地方武装,面对着成千上万敌伪顽军,单靠镇压,适得其反——四面树敌,处处挨打。别说护送过往的干部,就连自己的队伍,三天两头吃不上饭,睡觉一夜要换几个地方。情况紧急时,只能呆在船上,在芦苇荡里飘来飘去。现在上级给他们指明了“开门的钥匙”——在于“争取、瓦解敌人。”这是一项新的斗争形式,如何下手呢?他们研究了多次,对盘踞在湖区的敌伪顽势力逐个进行分析。顽匪冯子固是沛县地方实力派,过去一度与我合作,后来在反共专员汤铁飞的指使下,挑起“六·一三事件”,两方闹翻,水覆难收。铜北的耿聋子,是制造“千里井惨案”的凶手,一贯反共的死顽固派,对他做工作更是“墙上挂帘子——没门儿”。挑来挑去,认为伪警备队的团长尹洪兴还较好争取。尹团驻扎在夏镇一带,象一扇铁门扼守着交通要道。只要捅开尹洪兴这把“锈锁”,便可打开通路。尹洪兴是“客军”,不了解地方的情况,害怕被“坐地虎”吃掉,一边推行“堡垒”政策,一边扩充实力,招兵买马。借这个机会,微湖大队派医生刘家廉同志打进尹团,做了军医官。由于他医术高明,机智灵活,很快取得了尹洪兴的信任。 刘家廉同志了解到:尹在“三番子”(青帮),与他的师父张修业交情很厚。张修业是西丁桥的地主,有一顷多地,开着粮行,当着保长。他在“三番子”中是“开山门”(收徒弟叫开山门)的“二十一炉香主”(当时二十一炉是三番子中辈分最长的),很有势力。此人为人谨小慎微,八面玲珑。他的儿子与微湖大队的战士刘志田拜过“把子”,他本人也与微湖大队有些关系。 掌握了这些情况后,一天夜晚,微湖大队政委孙新民便带着战士刘志田突然闯进张修业的家门。他吓得面色如土,结结巴巴说不出话来。孙新民笑着说:“你不要怕,我是来认师父的。”他以为孙新民和他开玩笑,瞪大了惊恐的眼睛:“政委政委,俺可没做坏事。高抬贵手,开恩开恩!”说着就要给孙新民磕头。孙新民连忙把他扶住,详细说明了来意。他这才稳住了神,抹掉了脸上的冷汗,不好意思地笑着说:“这点小事何烦政委劳驾,只需捎个口信也就妥了。张某敢不效劳?惭愧惭愧。”孙新民给他“戴个高帽”,笑道:“事情成败,全赖师父了。”他高兴得眉飞色舞,满口应允:’放心吧,一切包在我的身上。尹洪兴是个明白人,与你们作对,有什么好果子吃?” 过了几天,张修业跑来找孙新民,说:“我好说歹说,他总算通了。不过,他想请你到夏镇面谈一次。”到夏镇面谈?去,还是不去?大队几个干部商量了半天,也定不下来。孙新民说:“‘不入虎穴,焉得虎子!’让我去吧!”大队长说:“先别定局,等请示一下上级再说。”在我军打了一次胜仗之后,上级批准了他们的请求。 这天夜晚,一弯新月悬在湖上。孙新民和警卫员小方化装成走江湖的行医,来到夏镇刘家药店。铺板已上,店门半掩,门槛上坐着一位奶孩子的妇女,鬓角上插着一朵鲜艳的红花。看到那朵红花,孙新民知道一切顺利,便走上前去搭话。 “请问大嫂,刘先生在家吗?”“您是瞧病,还是抓药?”她上下打量着孙新民,反问了一句。“不,俺是来会朋友的。”“好!里面请吧,当家的刚好在。”她笑着站起来,让开门路。 孙新民和小方跨进门槛,刘嫂就手插上了店门。穿过过道,后面闪出一处小院。北面是三间堂屋,一明两暗。几束灯光从东间窗棂的缝隙里挤出来,斑斑点点洒在檐下的花影中。院里弥漫着中草药的清香。闻声,刘家廉走出房门,笑眯眯地迎上来,握住孙新民的手,向东间一努嘴,悄声地说: “政委,他已经来了。”孙新民心里一块石头落了地。让警卫员留在外面,他和刘家廉同志走进去。挑起布帘,往里一瞅:靠山墙放着八仙桌、藤圈椅,桌上摆着罩子灯、茶壶茶碗、烟土烟枪,屋里充满了烟雾。灯影里站起一人:头戴呢子礼帽,身穿青缎子大褂,一手托着烟枪,一手拿着芭蕉扇,面色青黄,刀刻无肉,两鬓斑白,脊背微驼,那一对深陷的睛眼象两盏小灯,先是惊慌地朝孙新民“忽闪”几下,继而满脸堆笑,按三番子的礼节,抱拳拱手盘海底(在帮的人初次见面,相互打问,叫盘海底)。 “请问老大(三番子互称老大),这边喝茶吧?”孙新民微微一笑,还礼道:“老大在帮吗?”“一不在帮,二不在会,沾祖师爷的灵光。” “好说!家里义气。”孙新民伸出三个指头,露出“家底”。“啊,请坐请坐。”他眼里闪出喜悦的光彩,象老朋友似的亲热地拉着孙新民的手,不住地赞叹:“真是意想不到,孙政委这样遵守信用,义胆包天,令人敬佩。” 孙新民笑道:“我们共产党从来说话算数。来日方长,尹团长自可验证。”这时刘家廉端来了酒菜,尹洪兴说:“今晚‘借花献佛’,与政委开怀畅饮,咱们不拘礼仪,以兄弟相称,开诚布公聊聊好吗?”听他这样说,孙新民心里自然高兴。忙说:“这样最好,俗话说‘火心要虚,人心要实’,推心置腹才能成交嘛。” 他眯起眼来,抿了一口酒,咂咂嘴,故作镇静地问道:“听说贵军最近打了胜仗,吃掉郝二毛子一个整团?”孙新民看穿了他内心的紧张和恐惧,顺水推舟,给他敲敲警钟:“我们历来的政策是‘人不犯我,我不犯人’,郝二毛子不自量力,处处找我们的麻烦,我们忍无可忍,不得不教训他一下。” “对对对!他罪有应得。”尹洪兴停顿了片刻,若有所思地说:“听师父讲,老弟胸怀宽大,深明事理,不知你对当前的形势如何看法?”孙新民将国际上苏联大反攻,德寇节节败退,日寇陷身于太平洋战争的泥潭,处处挨打的狼狈情景,和国内抗日战争的大好形势,向他详细地讲明了。接着向他指出:弃暗投明,才是他唯一的出路!他沉默了半晌,才愁眉苦脸地说:“老弟,实话告你说吧,我也是个中国人,还能没有一点天理良心?可是,事到如今骑虎难下,就象是吸大烟吸上了瘾,想戒也戒不了呀!”孙新民说:“只要不讳疾忌医,没有治不了的病。抗日不分先后,爱国皆为一家嘛。只要真心悔过,我们就欢迎。”他那枯黄瘦削的脸上发出了光彩,“如不见弃,我当十二分地高兴,不过……”他收住话没往下讲。孙新民说:“你有话尽管说,何必吞吞吐吐。” “我是想再等一阵子,鬼子把新的装备发下来,再……不知老弟能否谅解?”孙新民知道他这是托词,想观察局势,看看风向再定,对他这样一个人,要想一下子让他转过来,也是不可能。孙新民说:“我们可以等待,不过你应拿出点实际行动来,表示自己的诚意。” “当然当然,老弟尽管吩咐。”“为了避免误会,发生冲突,你应当撤掉南庄附近的几个据点,不要阻碍我们的活动。作为交换,我们也不到你的防地,让你为难。鬼子有什么动静,也希望你能给我们打个招呼。”他笑容满面,满口应允。以后不几天,他果真撤掉了南庄附近的几个据点。微湖大队也遵守协议,没去他的防区活动。湖东根据地逐渐恢复,连成一片,终于打开了“大门”,开辟了湖上交通线。一批又一批的干部从敌人的鼻子底下安全通过。 由于形势逐渐好转,我军发展壮大,尹洪兴也逐步向我靠拢。刘家廉同志成了微湖大队与尹的联系人。每遇重大事情需要与他面谈时,孙新民就去夏镇找他。当时我军药品奇缺,刘家廉利用他的身份,搞了大批药品,秘密送往鲁南山区和湖西根据地。尹洪兴尽力掩护。有一次尹洪兴捎信来,说有要事,要与孙新民面谈。于是他们又在刘家药店见了面。 他说:“滕县的警备队很坏,在日本人面前告我的状,你们能不能除掉它?”孙新民说:“当然可以。我们对死心塌地的汉奸从不手软!”他高兴地握住孙新民的手说:“太感谢你了!明天一早,他们要路过薛庄回滕县,那里的地形十分有利……。” 第二天拂晓前,孙新民带微湖大队隐蔽在薛庄周围的高粱地里。太阳刚爬上树梢,果然有一排伪军来了。当他们进入包围圈,一声令下,战士们冲上前去,不过五分钟,战斗胜利结束,伪军无一漏网,全部被俘。押到葫芦头一问,才知他们是尹洪兴的人,原来滕县警备队头天夜里已经回去,尹洪兴没有来得及通知我方,造成误会。好在没有伤亡,虚惊一场。微湖大队用煎饼、鲜鱼招待他们一番,每人又送他们一双布鞋,放他们回去,为这事尹洪兴非常感激,说:“八路军真是仁义之师,天下少见。”从此,尹洪兴对共产党更加信服,密令他的部下不要与共军摩擦。微湖大队无后顾之忧,集中兵力对付顽匪,使湖东抗日根据地日益扩大。 由于正确执行了上级的指示,开展了争取、瓦解敌人的工作,湖上交通线一直畅通无阻。微山湖成了连接湖西、鲁南山区、华中、陕北的桥梁和中转站。微湖大队和兄弟部队配合,安全护送了千余名过往干部,其中包括刘少奇、陈毅、罗荣桓、肖华、朱瑞等许多首长。往返百余次从未出过差错,曾受到中央军委的电报嘉奖和中央首长多次表扬。陈光、罗荣桓、肖华、黎玉四位首长,当时还联名写信给微湖大队。信中说:“……你们象一把尖刀插在敌人心脏,用你们的勇敢和智慧,在星罗棋布的据点中,趟出一条通往延安的坦途,保证了南北交通的畅通…… |
||||||
|
||||||